性別刻板印象

「又不是男生，為什麼頭髮剪這麼短？」

 

「怎麼不喜歡穿裙子，你又不是男生！」

 

「女生坐著的時候，雙腳要併攏。」

 

「為什麼不化妝、不擦口紅？你是女生耶！」

 

這是筆者出生時、八零年代的人們對那些展現出與性別既定印象不同行為氣質的人的言論。這些話語所延伸出對性別的評論是：這些人是「娘娘腔」、「男人婆」、「不男不女」等等。

 

當一個人出生在世上時，不免先被以社會眼光打量，然後再依據他所表現出的樣子，給予批評指教：男生應該是什麼樣子、女生應該是什麼樣子；或許，有這些眼光的人自詡是社會秩序的捍衛者，覺得自己正在為守護社會倫理價值出一份力。然而如今，社會的觀念已在前進，教會卻仍自詡是兩性／性別價值的守護者。

 

性別霸凌的研究觀察

相信大部分人都希望，有一天可以不再有霸凌的事件發生；但霸凌或性別霸凌卻從來沒有停止過！

 

不同的文獻都有對霸凌者的認知、動機進行分析：有一些是覺得好玩，而成為霸凌的同行者；有一些則是擔心自己成為被霸凌的對象，所以只好先附和、配合霸凌者；有一些則不知道原來這就是霸凌……。這些文獻提醒我們：霸凌的存在反映社會現象、文化、教育和人權的進步等等因素。從這些研究結果，我們都得認知一件事：霸凌是人性之惡，且歷世歷代從沒有自人類社會消失。

 

針對性別霸凌，相關研究也指出：性別霸凌在台灣社會其實不容易辨識。其原因在於性別霸凌牽涉性別的議題，所以就程序來說，性別霸凌事件發生時，須進入性平委員會討論，增加了流程的繁瑣，以致性別霸凌常被歸類到一般霸凌的範疇。

 

從筆者的觀察，在不同時代的社會文化下，性別霸凌會呈現不同的模式。在筆者成長過程中，社會對兩性角色有既定的刻板印象，所以只要有人脫離當時社會對性別角色的預設，便很理所當然地會被貼上各種標籤，例如男人婆、娘娘腔、不男不女等等。在現代社會的反思後，人們才知道，過去這些話語確實造成許多不同性別特質的人的傷害，而有些人更是長大後才知道：原來那是傷害！一路走來累積在心裡的傷，讓多少人錯過可以展現個人特質的機會，社會已經不得而知了。

 

教會再思性別霸凌

現在的教會在面對霸凌或性別霸凌時，應該要比社會有更多深入的思考：到底這些生命的存在，提醒教會什麼事情？教會忽略了多少人生而為人的價值和意義？錯過多少生命特質的豐富？虧待多少應該被善待的人們？另一方面，教會也要思考，既然霸凌不會消失，那麼有沒有什麼可以因應的方式？

 

如果真要說教會得用什麼樣的態度和思考，來回應性別霸凌？筆者認為：首先，要呼籲信徒尊重每一個人存在的意義，進而思考上帝創造生命的豐富性；接著要問自己，對上帝的信仰是否真的能讓教會願意接納上帝創造的每一個人？

 

這是大哉問！教會必須勇敢承認，即便聖經裡有對性別的刻板印象，教會也不能否定每個人的存在，這是很根本的問題。筆者認為否定人作為人的存在（也包含每個人所擁有的性別氣質），就是否定上帝創造生命的主權。這句話並不是要引起神學上的爭論，而是筆者觀察，當教會強調性別應該有它的正確性時，就容易逾越了上帝作為創造者的主權，也看教會自己過於所當看的。

 

再回過頭來思考性別霸凌的本質。筆者認為霸凌的本質就是「歧視」；歧視合理化了霸凌行為者的心理狀態。教會作為一個從世界被呼召出來的群體，並不是為了歧視（貶低）他者而存在，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已經充滿歧視了。歧視（貶低）異己，實在不缺教會多此一舉。倘若教會也參與歧視（貶低）他人的行列中，無論高舉什麼經文，其實也只是反映教會對上帝的小信，無形中成為霸凌者的共犯。這是很可惜的事，教會可以不用這樣的。

 

在性別霸凌這個議題上，筆者認為教會應該要勇於接受性別教育的提醒。性別教育的本質是要提醒我們：性別的豐富性多到我們還無法完全辨識；無法辨識生命的樣態就無法相處，更別說一起服事。在教會裡面與不同的人一起同工，不正是團契的精神和本質嗎？這不也是我們信仰的操練嗎？

 

教會在性別教育的故步自封

教會不應該懼怕兩性以外的性別，反而更應該驚喜上帝並不把我們侷限在兩性裡面。即使聖經裡規範了男性或女性應該有的樣子，也不等於否定多於兩性的存在。教會如果篤定人類只能有男性或女性的樣子，而多元性別違背了教會傳統的認知，教會應該把這些狀況交在審判的主手中，而不是自己做審判。畢竟，生命不是教會創造的。

 

就筆者觀察，教會對多元性別的擔憂和恐懼，多是來自於近幾年的影響；性別的多樣性（LGBT）也不應該只被侷限在同性戀的單一議題裡。舉例來說，一個生理男性的人性別氣質過於陰柔，就要被貼上娘娘腔的字眼，或往往不經思考，就馬上斷定他是同性戀，甚至被公審。事實上，同性戀並不是由性別氣質定義，但這樣的論斷卻容易造成陰柔特質的男性心理創傷，這便是最明顯的性別霸凌！

 

今日許多教會對性別氣質的知識還非常有限，且過於片面地區分性別氣質和性別刻板印象，這都是很大的問題。如果沒有認真了解和學習，教會傳統的性別觀念及刻板印象，很容易對性別氣質反差較大的人造成傷害。不了解相關的知識，會限縮教會的寬廣和接納度。

 

換個角度和眼光看待生命吧！或者這是教會可以給這個社會的良善，至少不要成為（性別）霸凌的共犯還不自知。

 

性別教育對教會與社會的好處

筆者在撰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一直反覆思考，這些年台灣社會不斷省思葉永鋕的事件（註 1），性別霸凌議題的討論也促使台灣社會和教育環境變得更好，各種性別能被更友善地對待，這是台灣社會的努力。但一些教會回應性別議題的態度，卻讓社會感受不到教會對生命的溫度，也感受不到基督信仰對人的接納。沒有一個人想要被霸凌，不管任何原因。

 

現在台灣看似在性別平權上已經是相當進步的國家，社會還在不斷尋求改進，好讓每一個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能夠真正享受自由和平等。而教會也同樣享受社會的進步，若教會不能起身帶頭反對性別霸凌，至少不要成為社會進步的對立者。有一天，或許台灣的教會將發現，當上帝使台灣社會對人權有更多的維護時，社會對人的良善同時也善待了教會裡的每一個人。

 

筆者對台灣人權的進步並不悲觀，反而對台灣教會高舉基督信仰，卻成為社會對抗性別霸凌時的批判者與漠視者感到無奈。

 

性別霸凌可能發生在你我身上

性別霸凌並不只單純針對同性戀或LGBT，性別的歧視和霸凌同樣會影響一般異性戀者。重視性別霸凌的嚴重性，對教會是重要的提醒！當我們沒有謹慎面對，而輕忽地用性別刻板印象評價他人時，即使不是同性戀，異性戀生理男性或女性也可能會因為長得不夠端正或美麗遭到歧視；歧視的力量有一天將成為霸凌的動力，那都是社會跟教會的悲劇。

 

教會平常就要培養對人的尊重與對上帝的敬畏。總結來說，教會不應該在性別教育上失去自己的責任，因為教會所強調的兩性也在性別光譜裡。誰想被霸凌呢？那麼，請不要置身事外！

 

附註：

1. 屏東高樹國中三年級學生葉永鋕因性別氣質遭同學霸凌。2000 年 4 月 20 ，他被發現重傷倒於廁所血泊中，送醫不治。此事件引發台灣社會對性別教育議題的討論，也促成2004 年《性別教育平等法》的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