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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使者雜誌 > 第202期 教會,可以涉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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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公共責任與族群尊嚴:關於一場號稱上萬人要復興歡慶的公開禱告的荒謬場景
你可以相信你的神學立場,但你沒有資格踐踏別人的文化存在。某些宗教話語在台灣社會中持續存在的文化霸權傾向,反映出部分宗教圈內部對多元文化缺乏基本理解與尊重的困境。我認為有幾個方向是我們可以持續努力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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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Ispalakan Umav (2022WCC大會PCT正代表、本刊前編輯委員、PCT總會普世委員會委員)
公共場所的祈禱,何以成為族群貶抑的展演?

近日,一位原住民身分的牧師張以諾,在由國度復興聯盟與靈糧堂主辦的宗教活動「329青年節凱道復興歡慶」中,於凱達格蘭大道上被介紹為代表原住民祈禱的牧師,對著上萬民眾發出一段禱告詞:「我承認我們的祖先玷汙了這塊土地,我承認台灣這塊土地被咒詛,是因為原住民的罪,我們呼叫祖靈,我們得罪了祢……。
 
一位被介紹為原住民代表的牧者,站在政治性極強的凱達格蘭大道上,說出如此自我否定與族群定罪的言詞,不只是語言的問題,更是權力的展演。
 
當「原住民」這個身分在公開活動中被主流宗教團體召喚出來,其實往往伴隨著一種象徵性的使用,原住民成為主流神學與意識形態的附庸,被賦予「悔改、歸正」的功能,卻失去了作為文化主體的尊嚴與能動性。
 
這樣的場景尤其令人感到荒謬,是因為它發生在凱達格蘭大道——一個具有族群與國家歷史重要意義的場所。這裡曾經是原住民族還我土地運動、正名運動、傳統領域畫設爭議長期抗議的場域,是台灣民主發聲與抗爭歷史的重要象徵。
 
然而,這次活動卻在這個具有歷史記憶的民主空間裡,完全缺乏對族群尊重與歷史正義的意識,甚至流於表演性的多元展示,彷彿只要看到原住民信徒穿上族群代表服飾,就足以讓某些人心滿意足地消費這場「多元」演出。
 
靈性潔淨的神學話語背後的政治邏輯

長期以來,原住民族的土地倫理與生態智慧早已展現出與自然共生的信仰價值,而不是所謂的「玷污土地」。這樣的禱告詞忽略了原住民族文化中對土地的敬畏與保護,忽略了歷史上真正對土地造成創傷的是殖民者與現代國家資本的掠奪行為,而不是族人的祖靈儀式。
 
同時,這樣的發言也對原住民基督徒造成撕裂。許多族人在信仰與文化之間努力尋找和解之道,他們不願放棄祖先的文化記憶,也希望持守基督信仰。然而這樣的言論卻迫使他們只能在信仰與文化之間選邊站,否則就被視為「未悔改」、「不潔淨」,這不僅是靈性的壓迫,更是一種文化上的暴力。
 
更令人不安的是,這樣的神學論述往往與一套特定的宗教民族主義相連結。國度復興聯盟與靈糧堂所推動的屬靈潔淨、靈界戰爭、為國悔改等概念,實則蘊含一種將國家命運與單一信仰體系綁定的思維模式。當原住民被安排在這種場域中發言,說出自己的文化是土地詛咒的源頭,便等同於讓族群文化成為一場靈性潔淨劇碼中的「替罪羔羊」。
 
若觀看該段的錄影畫面,我們也不難發現,這樣的神學操作是一種錯置焦點的策略。在這樣的禱告中,完全避談中國對台灣的軍事威脅與文化侵略,也不提台灣在國際上的處境與主體性危機,反而將問題內化為原住民族的信仰問題,將整個國家與土地是否蒙福的責任,轉嫁給原住民的文化傳統。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論述,它模糊了真正的壓迫結構,將焦點從外在政治與軍事威脅,轉向內部族群的自責與自我否定。
 
事實上,那位號稱代表原住民祈禱的張以諾牧師,本身曾因為違反數項長老教會法規,而遭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西美中會戒規除籍,這是能夠公開查閱的消息,也顯現張以諾牧師本身在教會界的行徑充滿爭議。
 
至於由國度復興合一禱告聯盟大會主辦的「329青年節凱道復興歡慶」,表面上是一場宗教活動沒錯,但筆者認為無需忽略或掩飾,因為這些行動實際上都深刻牽涉到宗教、文化、人權與政治等多重層面的公共責任與象徵操作。
 
公共信仰的重建與實踐之路

公共神學(Public Theology)是一種強調信仰不能局限於私人領域或教會內部的神學實踐,它關注信仰如何進入公共領域,對社會現象與正義議題進行回應。
 
在台灣,長老教會作為公共神學的實踐者之一,長期以來積極參與原住民族權利、人權、土地正義與轉型正義等社會議題。這樣的神學觀點主張:教會與信仰群體必須為弱勢發聲,為公義代言,而不是逃避現實或站在壓迫結構的一方。
 
公眾禱告作為宗教實踐的一種,原本應具有代求、悔改、盼望與合一的意涵。然而,當禱告被用來指控特定族群的文化為「詛咒的來源」,那麼這樣的行動就超出了宗教表述的範疇,成為政治與文化權力的實踐。正常有閱讀能力的人都得承認,發覺這樣的言論相當冒犯,更別說在信仰意義上是對原住民族文化與信仰的誤解與抹煞,甚至可說是一種靈性殖民的延續。
 
作為一位原住民,我相信信仰應是帶來醫治與和解的力量,而不是指控與詛咒。我尊重那位牧者的信仰熱忱,也理解他可能是出於個人經驗的神學認知,但我無法認同他在這樣的場域與話語脈絡中,代表整個族群說出那樣的話。
 
這不只是宗教言論的問題,而是牽涉到原住民族在台灣社會中如何被代表、如何被看見、如何被操弄。
 
一點建議

對於關注基督宗教與當代台灣原住民族互動及影響的人,或者您本身就是牧養原住民教會的牧師或教會工作者,我認為有幾個方向是我們可以持續努力的目標:
 
1. 挑戰「被授權代表性」的假象,強調原住民族內部多元聲音。
 
2. 揭露宗教神學話語背後的政治動機與結構邏輯。
 
3. 持續關注和反省公共信仰的角色定位,從定罪轉為陪伴與尊重;守護歷史場域的記憶與象徵,對抗被洗白或扭曲。
 
4. 鼓勵原住民信仰者發展自身神學,進行處境化重建與去殖民化詮釋。
 
最後這段話特別給所謂的基督徒,信仰要真正走入台灣社會,它就不能只服務於主流的宗教民族主義與文化霸權,而必須回到人民處境中、土地的歷史中,甚至更要在弱勢者與邊緣者的處境中,以道成肉身的精神同行,與人一起看見上主與我們同在;而不是崇尚大型熱鬧擁擠的歡慶,並任憑靈性殖民與包裝著空泛宗教術語,以可悲的貶抑族群觀點橫行其道。
 
最後:

你可以相信你的神學立場,但你沒有資格踐踏別人的文化存在。
 
值得警惕的是,仍有部分基督教內部人士,將原住民族文化與其祖靈信仰視為「邪靈」、「詛咒」、「靈界玷汙」的象徵,並進一步合理化此種觀點為其神學立場的一部分。更甚者,當原住民族群成員公開指出此類言論的問題時,仍有牧者或信徒堅稱其「並無不妥」,甚至主動進入原住民當事人的公共社群空間,重申其宗教優越論述,完全忽視這些言語對原住民族文化主體所造成的傷害與污名。
 
此舉不僅突顯了某些宗教話語在台灣社會中持續存在的文化霸權傾向,也反映出部分宗教圈內部對多元文化缺乏基本理解與尊重的困境。當「原住民的祖靈是邪靈」、「原住民文化導致土地受咒詛」這類論述被視為屬靈真理,甚至被鼓吹為必要的悔改內容時,實際上便已落入一種以宗教為名的文化殖民與靈性壓迫。這不僅將原住民族置於信仰與文化必須割裂的矛盾之中,更加深其在教會與社會中被邊緣化與自我否定的結構性處境。
 
基督教若要真正回應其所宣稱的「愛與真理」,便不能在面對文化差異與族群歷史時仍堅持單一的、排他的神學詮釋模式。相反地,應當以謙卑、對話與共融的態度,重視原住民族文化的神聖性及與土地共存的信仰智慧。在當代社會中,以信仰之名否定他者文化的作法,無法構成有效的公共見證,反而容易淪為宗教民族主義與文化霸權的話語再製。
 
原住民的文化不是邪惡,我們的祖靈不是詛咒,我們的信仰與文化之路,不需要施捨式拯救。什麼年代了,如果你對多元沒有理解的能力,如果你無法帶著謙卑與尊重對話,就請安靜躲在家裡為自己禱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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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來自 https://newmsgr.pct.org.tw/magazine.aspx新使者雜誌 第 202 期 教會,可以涉社嗎? (45-49頁)
新使者雜誌 The New Messenger  202期  2025年  6月 教會,可以涉社嗎? 202
本期主題:教會,可以涉社嗎?
發行日期:2025/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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