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圳 楊熙彬 陳俊明 林宗義 蕭華銓 黃共睦 明有德 王本田 楊天和 張逢昌 ○○○
○○○ 陳皙堯 陳五福 陳水鏡 石孜義
林瑞錡 郭東耀 吳省三 鄭新茂 許子哲 林庚申 林錦江 李德輝
一、前言
二〇一九年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青年團契(Tâi-oân Ki-tok Tiúⁿ-ló Kàu-hōe Chheng-liân Thoân-Khè, T. K. C.)成立七十週年。然而,從日治到戰後初期的基督教青年運動實為一脈相承。這段醞釀發展的「前史」,一方面是受到國際性的基督教青年會(Young 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 YMCA)之良性影響,一方面是年輕人自主自決的歷程。當時,學校、教會和實業人士陸續組織青年團體,直到戰後初期,相互輝映,多元發展。一九四九年成立的T. K. C.則促使一九五一年長老教會總會的成立,象徵青年運動之嶄新里程碑。
二、YMCA運動
(一)台灣YMCA
一八四四年,跨宗派的基督教青年運動在英國發軔;一八五五年,世界YMCA協會在巴黎成立。青年運動風起雲湧,從歐美影響到亞洲。一八八〇年,日本第一個YMCA在東京問世,其後在大阪、橫濱和神戶亦陸續成立之。(註1)
一八九五年,台灣進入日治時期。一八九八年,以日人為主體的「台灣YMCA」在台北成立,展開教育和服務的活動,例如體育講習會、宗教電影放映會、音樂會、舞蹈班、英語查經班、協助貧民賑災、發行會刊《台灣青年》等。這些事工都頗具開創性,例如一九一五年的「英語夜校補習班」和一九二一年興建的游泳池暨訓練班,都是社會教育的先驅。後來,因殖民統治終結,日人就將相關業務轉給台人的教會或後來成立的本土YMCA組織。(註2)
(二)學生YMCA
一九〇四年,台北醫學校的基督徒學生已有二十餘人(含日籍),他們希望在校內維繫信仰生活,並促進交誼,乃由周福全向校方商借場地,成立「台北醫學校基督教青年會」,設有會則十二條,幹部有黃惠我、劉煥詳、吳克己、李士方、趙篤生等,頗具自治特色。(註3)
稍具規模的學生YMCA始於一九一〇年代,以周再福為首,組成「台北醫專YMCA」。一九一三年,總督府國語學校的「共勵會」併入,每週日在艋舺教會聚集。(註4)到一九二七年,醫專學生蘇振輝、詹添木、楊昭璧等人將組織擴大,廣邀市內各中學校、高等學校和大專生加入,名稱改為「台北台灣學生YMCA」,舉辦查經、合唱、靈修會、座談會、野外禮拜、教會服務、宗教戲劇、節期慶祝、巡迴演講、街頭佈道、會刊發行等,多元興盛,為教會培養眾多人才。其輔導有宣教師明有德(Hugh MacMillan)、吳瑪利(Margaret Gauld),台人牧師陳溪圳、陳瓊琚,還有帝大教授早坂一郎、橫川定,高校教授今崎秀一、石本岩根,日人牧師上與二郎、原忠雄、大橋麟太郎等,(註5)可說「卡司堅強」。
同一時期,留日的學生也於一九二七年組成「東京台灣YMCA」,此外還有「京都台灣青年會」,當他們學成返台時,就在教會分享新知與留學經驗,對於本土青年運動的發展而言,功不可沒。
(三)台北YMCA
台北YMCA則於一九三四年由大稻埕長老教會信徒李天來、李超然、余約束、余約全、陳啟賢、陳朝宗、林朝棨等同道,號召市內教會青年,連同聖潔教會青年林天生等,組成「台北YMCA」。他們在李天來醫師宅邸查經、練詩,性質較偏社會青年和中產實業,一九三五年曾為中部大地震募款救災。後來戰爭爆發,聚會受到影響,李天來於一九四一年被徵調入伍,翌年歿於南洋馬來戰線,台北YMCA亦隨之告終,直到戰後才復甦,組織持續擴大。(註6)
(四)名稱與性質的異同
日治時期,只有日人為主的「台灣YMCA」是正式加入YMCA日本同盟和世界協會。至於「學生YMCA」和「台北YMCA」,雖然自稱YMCA,或因潛在的民族意識之故,始終未加入日本的同盟,故屬於本地發展出來的YMCA雛型。(註7)此外,以下要談的「教會青年會」有時也混用YMCA的名稱,使人產生誤解。但無論如何,這些都是青年運動的開拓先驅。在日治時期,這幾個青年組織的成員有所重疊,也相得益彰,直到現在的「The YMCA of Taiwan」和「T. K. C.」都有這些支流的匯合身影。
三、教會青年會
日治時期的教會青年會,可說是一九四九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青年團契」的背景主體。一九三〇年代,青年運動的風潮逐漸擴展於台灣教會。滿腹理想與熱情的青年十分活躍,認為事工必須互相聯繫,發揮團結力量。於是,一群留日歸來的年輕傳教師,鼓勵各教會設立青年會,以深化信仰、促進聯誼,因此宣教師稱之「Young People Society」,即青年社或青年團。
一九三二年,為北部教會設教六十週年,年輕傳教師陳溪圳、鄭蒼國、蕭樂善、高端莊、吳清鎰、郭和烈等人,獲得宣教師明有德、孫雅各(James Dickson)、戴仁壽(George Gushue-Taylor)的鼓勵,再加上長老陳清忠、鄭進丁、陳芳本、彭石榮及余約束等人的合力支持,在各地教會推動開設青年會,北部也掀起一波「新人運動」。
同(1932)年三月,南北共同議事的「台灣大會」為慶祝成立二十週年,益發鼓勵各教會創設青年會,此作為紀念事業。八月,「台灣基督教青年會聯盟」在台南市愛生堂成立,由廖繼春為首任會長,核心人物有鄭蒼國、蘇振輝、劉子祥、顏春和、高天成、林朝棨、黃受惠、詹添木、楊昭璧、李超然、黃彰輝、石孜理、翁嘉器等,當中有些人還是學生身分。聯盟的事工蓬勃,例如巡迴佈道演講、發行聯盟報(1933)等。種種事工,幾乎都是青年走在前頭主動辦理,教會則在背後支持鼓勵,明有德說這是「FOR the Church, but not WITHIN the Church」。其中,最為人稱道的事工是「夏期學校」,南北輪流舉辦七年,每次均有百餘名青年參加。
一九三七年的夏期學校,開始嗅到中日戰爭的煙硝味,然而青年們的理想性絲毫未減。當年的會議報告曾被接納為牛津(Oxford)和愛丁堡(Edinburgh)會議的方案之一,後來融入普世運動的兩個重要支流:生活與工作(Life and Work)、信仰與教制(Faith and Order)之中,也間接地助益了後來普世教會協會(World Council of Churches, WCC)的創設。這些重要的發展都讓台灣的青年倍受鼓舞,因此宣教師明有德稱呼他們是:教會在世界宣教的產物(product of the world mission of church),且真正參與了世界基督徒的團契。
一九三八年的夏期學校,因為戰雲籠罩,原本無法召開,幸而得到日人牧師上與二郎的協助並擔任會長。聚會期間,政府仍有管控,憲警和便衣特務到場監視,青年們也開始深刻思考在戰爭體制下如何保有基督徒的立場。
一九三九起,因日本軍國主義的干涉,名稱改為修養會(Prayer Meeting)且每天都要有「日本精神」演講。雖然如此,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召開的第一屆世界基督教青年大會(World Conference of Christian Youth)和台灣的修養會活動幾乎是同時進行,遙相呼應。當時全世界都面對戰爭迷霧的挑戰,但留學劍橋大學韋斯敏斯德學院(Westminster College)的黃彰輝,代表台灣前往報告,呼應大會主題:基督得勝(CHRISTUS VICTOR),令人為之一振。
一九四〇年,政教張力加劇,雖然是日治時期最後一次的集會,但青年們毫不畏懼,勇敢面對困境,參加人數超越以往。(註8)之後,擴大名稱為「台灣基督教[會]青年會聯盟」,計有東京台灣學生、台北學生、太平境、鹽水、宜蘭、彰化、台中、大甲、雙連、大稻埕、丈八斗、後龍、萬華、屏東等會加入。而從《台灣教會公報》的資料來看,還有草屯、斗六、朴子、白河、木柵、旗山、旗後、東港等會(有時混用YMCA之名),各地發展蓬勃,盛極一時。雖然,最後因為戰爭的因素,活動趨緩,但青年們已經成為各地教會的中堅分子。更重要的,這股「夏期(季)學校」的熱潮形成一種良好的慣例,讓青年每年聚集,舉辦大型活動,彼此研討親睦,共商宣教方針。
四、戰後初期青年團契的成立
經過日治時期的醞釀與發展,青年運動已經成為影響教會動向的關鍵。一九四七年,第二次世界基督教青年大會於挪威奧斯陸舉行,象徵普世青年運動重新樹立精神,正式揮別驚濤駭浪的二次大戰。一九四八年,台灣受此鼓動,南、北教會的教育局和台北YMCA決議舉辦青年大會,從四月起展開為期五次的籌備會。七月,台灣本地的合一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有志者以「耶穌是主」為題,在淡水召開「全國基督徒青年夏令營」,吸引1,243人參加,超過預定名額一倍(半數是學生,也有原住民、外省籍甚至日籍者)。會前先有兩天的「指導者會」,讓四十位輔導聚集訓練,並邀請上海YMCA講師蒞臨,分享人類與科學發明、社會與家庭、自由與秩序、基督教與非基督教的環境等題目。(註9)當時物價飛漲,營會生活也不甚舒適,但與會者卻都甘之如飴。(註10)活動經費原訂450萬元,最後陡增到800萬元,此一財務重擔,最後竟奇蹟地有所餘裕。
營會旨在「擴大青年的眼光,看到基督教的世界性,並強化青年領導力」。開會禮拜在純德女中講堂召開,莊嚴隆重;早晚禮拜在大草原舉行,每天晨更前靜默不語,與主相會;用餐則在體操場,大家站在桌旁享用。每天有一小時的演講會,再依教育程度或職業分成45組的聖經研討;另在台北街頭遊行唱詩佈道、在中山堂舉行音樂會等,《台灣新生報》描述「聽眾三千人,熱情高漲,打破一般聚會的紀錄」。(註11)會中更發表宣言,展現改革教會的朝氣,譯述如下:
淡水夏令會 1948年7月
南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大會諸位先生收覽平安:
阮台灣全省基督徒青年夏令會全體有承認「耶穌是主」作阮一切的生活原理。所以阮迫切希望南北教會快快聯合。續希望恁諸位當局先生能明思潮、識動向,來盡掌理主所交託恁地上的教會的責任。
「合者立,分者亡!」(United will stand, divided will fall)(註12)
夏令會時,同步舉行「台灣基督教會青年團契聯盟籌備總會」,由全台106個教會的120名青年代表通過章程,旨在「聯絡教會青年,宣揚基督,奮進教會,增進團契生活,藉以砥礪人格,服務社會」、指出「團契為堂會工作之一部份,不可脫節。」(註13)接著,又召開兩次籌備委員會,由黃武東、黃彰輝、鍾啟安等十餘人組成,決定翌年正式成立青年團契總會。(註14)
一九四九年六月,透過宣教師明有德等人支持,在柳原教會正式成立「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青年團契」,縮寫「T. K. C.」使用至今,(註15)英文則作「The Taiwan Christian Youth Fellowship」,展現青年對合一運動的深切期待。睽諸當時,領銜者黃武東(40歲)、黃彰輝(35歲)、鍾啟安(33歲)等,都是熱情洋溢的青年領袖,他們接受經驗豐富的宣教師輔導,青出於藍,成為引領教會方向的前鋒。當時曾有人質疑聖歌隊、主日學都以青年為主力,他們夠老練嗎?教會由他們來帶領,不會出問題嗎?但這是年輕人的教會(young people’s church),而不只是年輕的教會(younger church),個個活力十足,這真是他們的時代!
五、結語
誠如黃彰輝所說,青年運動的特殊性,即在於「世界性」,台灣青年的活力毫不遜於全球各國教會,他們用同樣的目標,確認「耶穌是主」,確信真理,活出一致協力的信仰。(註16)青年運動在「普世、本土與合一」的重要軌跡中,留下堅定有力的腳蹤。從歷史來看,青年總是能在既成的教會文化之中,開創新的氣息,我們也期待T. K. C.在第二個七十年,找到自己獨特的時代角色!
延伸閱讀
1. Hugh MacMillan, Youth in a Younger Church (Taipei: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aiwan, 1961).
2. Hugh MacMillan, Then Till Now in Formosa (Taipei: English and Canadian Presbyterian Missions in Formosa, 1953), pp. 70-75.
3. 鍾啟安,《台北市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四十年史》(台北:該會,1985)。
附註
1. 陳金興,〈基督教青年會(YMCA)的「變」與「不變」〉,文收蕭新煌主編,《書寫台灣第三部門史I》(台北:巨流,2014),頁215-257。
2. 鍾啟安,《台北市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四十年史》(台北:中華基督教青年會,1985),頁92-95。
3. 不著撰人,〈台北醫學校的青年會:起源、會則〉,《台南府城教會報》226(1904.1),頁5。景福基金會,《國立台灣大學景福校友通訊錄》(台北:景福基金會,1985)。
4. 不著撰人,〈兩會合集〉,《台灣教會報》343(1913.10),頁8。
5. 鍾啟安,《台北市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四十年史》,頁96。
6. 鍾啟安,《台北市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四十年史》,頁96。
7. 林朝棨,〈參加教會青年事工的回顧〉,《瀛光》120(1963.6),頁4、6。
8. Hugh MacMillan, Youth in a Younger Church (Taipei: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aiwan, 1961), pp. 4-7.
9. 蕭樂善,〈青年夏令會,講演要點〉,《台灣教會公報》718(1948.10),頁6-8。
10. 蕭樂善,〈夏令會所感〉,《台灣教會公報》717(1948.9),頁12。
11. 鍾啟安,〈1200名基督徒夏令會〉,《台灣教會公報》718(1948.10),頁1-2。
12. 此言為黃彰輝同(1948)年2月在第九屆南部大會時,為南北教會及神學院合一的呼籲詞,後在7月青年夏令營又再度重申。
13. 不著撰人,〈台灣基督教會青年團契聯盟籌備總會〉,《台灣教會公報》718(1948.10),頁11-12。
14. 不著撰人,〈籌備委員會〉,《台灣教會公報》718(1948.10),頁10。
15. 鄭連坤,〈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青年團契議事報告〉,《台灣教會公報》(1949.6),頁5。
16. 黃彰輝,〈夏令會感想與期待〉,《台灣教會公報》718(1948.10),頁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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