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是一個充滿情緒的地方，人性赤裸裸的呈現，有時候是動人的，有時候也可以很醜陋。疫情期間的急診室也是如此。一月底，當時的防疫最高指導原則是「決戰境外」，旅遊史、接觸史非常關鍵。所以，在年假的最後，我錄了一段影片，強調：「有旅遊史和接觸史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沒有誠實以報！」並經由「健康多1點」節目，發給各大媒體。但還是陸續有好幾位隱瞞病情的患者，穿過醫院急診發燒篩檢重重關卡，長驅直入地進到急診室，與沒有完整裝備的急診醫護和正在被治療的一般急診病患面對面。這帶來的巨大威脅，不只是害民眾陷入傳染危機，還可能讓第一線醫護、醫療機構面臨崩潰！人性使然！

 

赤裸裸的人性

在那個對未知病毒的無限恐懼時期中，不知道大家是否想過「醫護人員也是人」？記得，當我套上N95和重重裝備，進入那個只有我和疑似案例的房間時，我有想要往回走的念頭！接著開始覺得自己快要吸不到氣了，是裝備太厚重不通風？還是其實我恐慌了？我試圖緩解自己的呼吸和情緒，在只有我自己聽得見的氣息聲中，和被自己呼吸道噴出的水氣而模糊視線的厚重裝備下，我在心中祈禱，努力在病人還沒有察覺之前，調整心情、心理建設、重拾勇氣。結束之後，我照著標準流程脫去身上重重裝備，也努力脫去不希望被大家看到的恐懼。還記得，所屬急診室第一次採檢到疑似案例時，整個急診室氣氛變嚴肅了──「它真的來了」！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卻步了，因為會害怕接觸到心愛的家人。更記得，台灣第一個新冠肺炎死亡案例那天，有幾個同仁因為在同一時期接觸到「有接觸史但沒有告知」的病患，這些同仁被迫直接回家隔離，直到病患採檢報告出來。醫院同仁互相鼓勵，也有人自動來加班填補那些被隔離同仁的缺，但是大家的心是沈的。這也是人性。但是醫護的懼怕，只能隱藏，國家就靠我們這些第一線醫護做好防疫把關！除了要傳遞正能量，我們還要守護好自己，最高原則就是醫療不能垮！

 

口水泡沫中的政治

同一時期，我開始上很多政論節目。節目上遇到的名嘴們，他們一開口，就能知道他們的政治傾向。很多時候，我會感慨自己沒有那些名嘴的口才，常常就這樣被淹沒在政治口水泡沫之中。明明是很專業的急診室醫師，但在節目裡，我卻變成「花瓶」！不過一有機會，我還是會發聲，傳遞防疫知識：「希望大家不要輕信謠言而亂了陣腳，勤洗手、戴口罩、顧好自己的免疫力，才是上上策。」防疫需要大家的團結與正能量，我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隨之起舞，危言聳聽。

 

不過在上節目時，我也了解到：為什麼有這麼多政論節目？為什麼每天點開臉書，臉友們一定會貼和政治相關的文章？台灣在這方面的確狂熱，還是人性。因為我沒有政治立場，不論是上同時有多黨支持者的政論節目，或是政黨立場鮮明的電視台，我都顯得格格不入。但是我支持防疫指揮中心，因為我是急診醫師，急診醫師的工作範疇不是只有在急診室，舉凡所有天災、人禍、大災難、大量傷患等，都是急診需要處理的，這一領域也在急診醫師訓練中佔很重要的部分。所以，一有災難發生， Incident Command System緊急應變指揮系統就會啟動，當中若有人大喊：「我是指揮官！現在開始，大家聽我的指揮！」我們會就會聽他的，依循完整的架構流程，團結一致對抗災難。這次疫情，衛福部長陳時中，就是那位指揮官！ 

 

看到部長每天坐鎮報告、領導有方、願意傾聽、適時改變、安定人心，和疫情前我所認識、還不為大家熟知的部長一樣。當時我因為擔任衛福部原住民健康諮詢委員會委員，和部長一起共事，非常肯定部長的處事與領導力，也期待在他的領導之下，可以實質改善原住民的健康。因為有感而發，我寫了一篇〈我所認識的陳時中〉，寫文章的當下，我的出發點很單純，後來卻被政治解讀，同意我想法的人很多，但認為這是造神的批評也很多。

 

Don’t be  judgement

因為外子是美國人，我跟美國的親友們相處，幾乎談不到政治，在臉書上也很少看到政治批評的言論，直到川普上台之後，才有了改變，但大部分是輕鬆幽默地諷刺。川普的確是爭議人物，連在金球獎、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那些我們以為跟政治沾不上邊的影劇名人也都針對他發言，甚至到了Judgement（動輒就品頭論足的、動不動就批評的）的程度，老外相對在言行舉止尊重每個人，當你對一個人進行Judgement的言語行動，在英文中，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狀態。

 

川普一直一面倒被醜化下去嗎？並沒有！我後來看到白宮發言人Nancy Pelosi被記者挑釁：「妳恨川普！」原本已經離開發言台的她，立刻走回來，嚴正地看著記者：「I was raised in a Catholic house. We don’t hate anyone, not anybody in the world. So, don’t you accuse me! （我是在天主教家庭中長大的！我們不仇恨人！不仇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所以請你不要隨意指控我！）」在英文，Hate（恨）是很嚴重的用法，後來，開始有人呼應：「我的確是不認同川普，但是我不恨川普，我為他祈禱！」

 

一定有人不認同韓國瑜公開用不雅的詞語謾罵，也有人質疑蔡英文始終無法交代自己博士班學歷真假的誠信度。不過用基督教信仰的角度來看，當大夥兒正在討論是否要用石頭砸死那位行淫被抓的女人時，耶穌說：「你們當中誰沒有犯過罪，誰就先拿石頭打她。」（約8：1～7）大家在看台灣新聞時，是否有注意到，媒體記者在播報新聞的最後，都會加入自己主觀的結論，而這樣潛移默化的效果，導致台灣人很容易批評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事物。我們和新聞中的當事人很熟嗎？我們真的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嗎？我每天在臉書上，看到親友們有關政治討論的發言，尤其是針對某個人事物，不論哪個黨派，那些扭曲詆毀的文字，雖然沒有直接說「恨」，但看了就讓人難過。

 

結語

也許，台灣防疫沒有我們認定得那麼美好，所以在國際防疫評比中，台灣始終沒有進入前三名，後來還掉出十名之外。但是現階段有哪一個國家像台灣，民眾可以安居樂業，學生能夠照常上學，少有人需要在家裡工作？「政者，眾人之事也；治者，管理也。」我們的確要關心眾人之事，但是因為政治立場而仇恨對立、失去理性、相互傷害，眾人之事非但無法得到妥善的管理，局勢也將滯留在仇恨對立的渦流之中，全軍都覆沒。

 

陳時中部長說：「期中考，我們真的考得很不錯！但是，還有期末考。」我們想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後疫情時代的日子？台灣雖小但卻有很多優點，我們可以有不同的政治立場，但還是能團結，只要給彼此多一些尊重、接納、包容，不仇恨、不對立，台灣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