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因著新冠肺炎肆虐，各行業都受到衝擊，但是極低的確診人數，使得在國際間長期被打壓的台灣，成為「防疫模範生」而被各國重視，這讓台灣人產生集體驕傲感，並支持「不可逆時中」。在此氛圍下，移工團體向政府呼籲：「在台的72萬名外籍移工明明是疫情首當其衝的對象，但在政策上卻不被重視。」此呼籲如同芒刺在背，使部分鄉民將移工團體抹藍、抹紅，甚至稱之為「有政治目的的頑劣份子」。

 

直到2月26日，第32例確診患者是一名逃逸移工，讓防疫過程不被重視的移工，首次成為被關注焦點。當時政府繼續掩耳盜鈴，還透過媒體表示：「不排除與醫院連線，擴大追捕逃逸移工。」完全不理會移工團體的呼籲。3月19日，逃逸移工BUDI身體不適前往醫院，因輕微發燒需快篩，加上語言問題，醫院找轄區員警協助，BUDI擔心逃逸身分曝光、拔腿就跑，最後在附近的印尼店被警方查獲。同一時間，新加坡爆發移工因宿舍擁擠而導致集體感染的事件。也因此，台灣移工防疫的處境問題，才正式被搬上檯面。遺憾的是，多數新聞報導及討論，仍停留在擔心移工成為防疫漏洞、移工入境如何隔離、如何裁罰未配合隔離的移工等問題，始終沒有思考移工的處境，並將他們納入防疫網內。

 

被動防疫的移工

自1989年開始，台灣引進外籍移工已逾31年。高額仲介費、不得自由轉換雇主、無法令保障看護工等剝削移工的政策，促使移工不得已用「逃跑」，來讓自己及母國家人得以生存下去。這些逃離剝削的移工，部分在家庭或醫院照顧重症病人，部分進入底層勞動市場，以低廉薪資承擔費力粗重的工作。政府從未檢討剝削移工的政策，而是用查緝逃跑外勞、凍結引進外勞的作法，來規避制度上剝削移工的事實。

 

在目前防疫措施下，移工處境更顯艱難。首先，針對移工的母語防疫資訊，是在防疫指揮中心成立10天左右，才出現在勞動部網站上；須先能看懂網站中文資訊，才能找到雙語資訊。再者，實名制口罩政策，雖然納入領有合法居留證件的移工，但所有購買管道皆無雙語，網路預購僅有英文操作介面，且須備有晶片讀卡機進行繁複的身分認證手續，移工根本無法自行操作。而不論是在健保藥局購買或網路預購口罩，都須正本身分證件；但實際上，有90%移工的證件都被雇主、仲介保管，移工根本無證可買口罩。加上移工的工時長，看護工半數以上無假可休，他們自然無法去藥局排隊買口罩。移工僅能被動地等雇主發放，或靠朋友接濟一、兩個口罩，一戴就是兩周以上。

 

膳宿惡劣、被非法管控

為了讓外籍移工與本國勞工的薪資實質脫鉤，政府規定雇主得從移工的薪資中，扣取最高五千元的膳宿費，但卻沒有規定這五千元膳宿費的實質內容，導致許多移工的膳宿環境極差，例如：木造夾層、紙箱隔間、宿舍就在工廠地下室、工廠二樓夾層、鐵皮屋，一間宿舍動輒十幾二十人。之前新北市的精華工廠，一層樓甚至住了150名越南移工，移工受不了只好罷工。桃園敬鵬PCB工廠，180名泰國移工住同一層樓，因廠、宿一起，工廠發生火災時延燒到宿舍，兩名泰國移工逃生不及，被活活燒死。

 

類似這樣的膳宿問題比比皆是，而正逢疫情，許多工廠禁止移工外出休假，結果所有人被迫擠在宿舍裡面，在宿舍裡高度群聚。此外，更有許多不肖的工廠及仲介，以疫情為由禁止移工休假，要求他們加班；甚至連下班後都禁止外出、禁止親友來訪、禁止返國休假，各種不合理、不合法的管控手段紛紛出爐。移工來找NGO諮詢時說：「為什麼工廠的台灣人都可以自由放假外出？台灣人和移工天天都一起工作，但只有移工不准外出，這樣防疫有用嗎？」面對如此高度群聚和惡劣的膳宿環境，不合理且不合法的生活管控，移工其實也不傻，但為了養家活口，他們只能選擇忍耐。

 

看得到吃不到的紓困補助

政府提出的紓困補助方案主要是針對資方、而非勞工；以勞工為對象的安心就業方案，申請資格須為就業保險的投保人。這72萬名移工，可說是被直接排除在受補助的名單外。自3月以來，我們已聽聞多起工廠無訂單，移工幸運的就放無薪假，倒楣的就被裁員解雇。他們背著未還完的仲介費壓力，景氣不佳、新工作不好找，就算有工作也要付出4萬到8萬的買工費。部分雇主擔心移工外出被傳染，限制移工只能待在工廠宿舍，移工失去行動自由。安心就業方案完全未考量到這群在台無親、無故的底層工人。

 

為了降低國境間的人員流動，台灣實施國境控管，與移工相關的規定有三項：1、新入境者需配合14天居家檢疫。2、因休假返國或家中變故請假返國的移工，不再發給簽證，等到疫情結束，雇主若有意願聘雇，再由雇主申請重新入境。3、合約滿期的移工，無論回到母國是否有交通及檢疫問題，除非雇主願意延長簽證，移工一律返國。

 

根據公布的隔離措施，移工入境的隔離責任在雇主，雇主須提出生活管理計畫書，地方主管機關需實地審查，確保配合14天隔離檢疫之移工能一人一室，相關成本應由雇主負擔，但未提及這14天的薪水應不應支付。仲介在隔離措施公布後，立刻在網路以移工的母語發布相關隔離措施，且要求移工一天自付300～500元新台幣。針對14天的薪資，勞動部表示，若因配合隔離，有薪資損害可申請每日一千元隔離補貼；但因配合防疫避免群聚，移工入境在機場的權益宣導已取消，私人仲介掌握政府的資訊，政府提供補助的管道又無多語言的友善措施，有些移工根本就不知道有隔離補貼的一千元補助，或是申請後卻被拿去補貼給雇主。有仲介業者接受媒體採訪表示，這筆錢根本不會被交到移工手上。

 

未同理移工處境的防疫

目前政府針對移工的防疫措施，都是站在「移工可能成為防疫破口，傳染給台灣人」的立基點在思考，卻未以移工作為在台付出勞動力的勞工，或考量其處境及生活現實來設計。政策上似乎每項補助都包含移工，實際上移工卻是每項補助都領不到。疫情中的在台移工現況是放無薪假、失業、配合防疫卻被限制行動自由；部分家中因親人死亡或變故的移工，只能在工作權及親情間二擇一。承平時期我們沒有正視移工對台灣社會的協助及貢獻；疫病之際，我們又如何對待這群默默撐起台灣的移工？他們就站在防疫與長照的第一線，代替我們照顧著家中的老弱病殘，在社會中卻是在夾縫裡辛苦求生存。

 

我們所遭遇的一切苦難，上帝早已有安排。如果這場病毒肆虐能教會我們什麼，也許是要我們重新思考：這些被我們用人為制度去畫界線，被我們排除在某些基本權利保障之外，但實際上卻和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移工，我們該怎麼對待他們？病毒不會挑選國籍或種族，標籤化特定族群（逃逸移工）更無助於防疫。那些被我們用制度排除的人從來沒有消失，只是被迫走進社會更深的角落；但總有一天，他會回頭讓整個社會一起承擔後果。莫讓人為制度劃分的界線，阻礙了防疫，更阻礙我們傳遞上帝的愛。即刻停止這種排除與切割，猶未晚矣！唯有以移工處境做出發的防疫，落實對移工權益的保障，才能真正將移工納入防疫網內，也才能真正體現基督的精神：「上帝是愛，所有人都是祂造的，也是祂所疼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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