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光鹽團契
「假如你們當中有人有一百隻羊,其中的一隻迷失了,怎麼辦呢?他一定把其他的九十九隻留在草場,去找那隻迷失的,直到找著了為止。」(路十五4)
一個宣教師總是渴望與人接觸、交流和分享生活。在倫敦,我有幸加入了一個已經有十年歷史的台灣基督徒團體——倫敦光鹽團契。雖然學生和年輕的工作移民來來去去,但其中有一些人則在這裡定居下來。在團契裡,我們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敘事和創造性的信仰互動,分享自己的故事;也因著某種特殊的理由,團契成為我們的臨時家園。這個團契是一個由年輕菁英組成的信仰團體,他們創造了團契結構,想出聚會內容,實踐服務行動,建立彼此關係的連結,也構思信仰探索的安全空間。
我對團契有一個渴望,就是團契裡的彼此都能認同對方,各自都能講述自己的生命故事,並得到傾聽。我相信,每個人都具創造性表達及敘述的能力,而我們在團契裡,正是依靠這種基礎,以基督徒的身分相互分擔、服事,為短暫停留在異國他鄉的遊子,提供清楚的生命體認與認知。
講述生命故事的教牧關懷
身為這個團契的輔導,我常自問:「我該如何成為『信仰關懷者』?如何隨著每個人不同時期的生活,陪伴大家探索信仰?」在團契裡,我們傾聽他人的故事,應要從「零」出發,而不是以個人先入為主的想法和對方往來;但每個人的背景、環境和個性不同,我應該如何找到共同點和相同語言來切入呢?
後來我想,或許對契友的教牧關懷的重點應該在於,我需要不斷重新審視,契友們每一次探究與尋求信仰的契機為何?而我在每次分享的過程中,是否帶給大家靈性滋養的空間?因此,我決定採用「敘事認同」的方法,請契友從自己的成長背景及其目前的身分,講述自己的生命故事,進行敘事意義上的建構。
生命故事的敘事工作,有三個方面需要被確認:意義建立、自我重申、個人權力建構。也就是說,一個人在做生命故事的分享時,會自覺或下意識地對自我認同的背景變化及多種身分產生意義。他可能同時在承擔多種身分時找到平衡,也可能在講述自己的生命故事和社會構建的敘述之間找到平衡。
教牧關懷是一個持續的過程,最重要的責任乃是確保契友能在平等的基礎上分享自己的故事。所以在英國的服事生活中,我嘗試在Lumen教會和台灣團契這兩個團體之間,進行各種人際串聯編織,並試圖用「講述生命故事」的方法實踐教牧關懷。藉由「講故事」,使我得以有效地與被邊緣化的人、被孤立的人、不同憂鬱問題的人或社會不同階層的人一起工作。
生命意義的重建與個人轉變
「講故事」幫助人們重新詮釋生活的事件,並加深內在自我與上帝之間的關係,將這些生活事件視為與上帝相遇的空間。我從這個過程中,看到每個人的生活方向和他們對上帝的看法。
一位定期與我會面近一年的學生,她從以自我為中心的信仰,逐漸轉變為利他主義的信仰視角,這使她有能力參與更多的社會活動,也引導她建立更關注社會的信仰。
學生阿鏡說:「我不能再回到我以前的信仰方式,重複性的字句祈禱,專注於成就一己的各種需要。我在英國幾年下來,大大改變了看上帝的方式,我感覺自己從以前的『教義』中解脫出來,也從『教條式』的上帝那裡得到了自由!我學會用平靜和勇氣來處理我的內在問題,而不是一再向人們展示我個人的成功見證,和確保我個人的得救!」
學生阿寬為她四歲兒子的腦瘤感到非常難過,視自己為被詛咒的對象,說她是被她多年前拋棄的神明所懲罰。最近她回來了,並接受洗禮,她的信仰讓她準備好,可以面對悲傷和損失:「儘管我的母親不斷為我祈禱,但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遠離上帝。最近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陷入深深的憂鬱,我無法停止哭泣,我無法停止責備自己。大約在12~18個月前,我的兒子可可經歷了化療、電療、實驗療法及各種最新的藥物使用。我知道我最終會失去他。我認為我被神明詛咒了,而可可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也為我付出代價。……但現在經過洗禮和我的懺悔,就我所見,一切都改變了。有這麼多天使幫助我們,我每天都很感激,不再肩負所有的自怨自艾。然而,仍然有一種深深的焦慮藏在某個地方,等待著要攻擊我。同時,我知道上帝的恩典會與我同在,我只需要學會接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
一位拿到度假打工簽證的青年阿月來到英國,在對這裡的生活有了一些體驗後,她努力尋找一份合適的工作,然而自我否定的情結在十個月內一直困擾著她。阿月:「在倫敦的第150天,我安坐在一家餐廳的集體面試中。周圍的人都是高中生和找工作的年輕人,我的腦海中有個聲音一直在重複說『我不屬於這裡』。我看著每個人的臉,問自己為什麼需要讓自己經歷這些?我想離開,然而,傲慢的我還是會繼續嘗試、等待。我知道任何拒絕都不是失敗,這只是一個遊戲,當我了解到什麼是痛苦與失落,那麼我將更加珍惜未來的幸福。」
在每個「講故事」的過程中,各種的糾結和自我懷疑,都可以擴大成對個人信仰的理解,和其對生活事件的關係。通過陪伴、教牧的支持及其中發生的分享,契友個人的社會關係和宗教空間,既可以通過敘事的實踐得到建立,亦得以在信仰團體中尋得生命意義。
結語
從2020年初英國進入封城,迄今也超過二年的時間,雖然後疫情時期的英國社會與教會面臨嚴厲的考驗,然而,我也看到上帝的預備。在異國他鄉,我不離不棄、戰戰兢兢,在各種不可能之地撒種;因為耶穌也用撒種的比喻在告訴我們,上帝對世人,是不計算成本與效率,祂就是一個沒有差別撒種的農夫,不去做任何分別。
在路邊、石頭地、荊棘地,不論這粒種子被接受或是被拒絕;又或是種子掉落的根基不深,上帝的話一下子就不見了;還是說人心不能馬上接受,要拖上長長久久的時間;甚至是有人從頭到尾一直拒絕福音……。不管如何,這些反應都不會再影響我!我只有單單仰望。這就是我在英國宣教的路上,所看到、所領受的。
在英國承受疫情的猛烈攻擊中,在絕望之際,因為我不經意以一對一領人的方式,竟一步步深入了解人們的信仰故事。這些未曾耕耘過的心田,經過講故事——自我敘述生命故事,讓我理解到人們在異國他鄉的信仰故事。
人們多年在異國他鄉的不確定性和苦役中,學習到什麼?在到處移居、遷徙的過程中學到了什麼?身為教牧關顧者要仔細聆聽,並鼓勵當事人敘述這些可以不斷解開線頭的故事。當我今天寫下這些故事的時候,也正在不知不覺中見證了信仰的力量,以及生命故事之於個人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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