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與宗教，不能說！

身為一個七零年代出生的台灣人，從小就聽過一句話：「坐計程車有兩件事不能談，第一是政治，第二是宗教！」當時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時代，兩黨的對立正在醞釀，如果上了支持對方陣營司機的車子，政治話題不小心聊起來，後果可想而知！

 

本書的中文副標是「政治與宗教如何將我們四分五裂」——雖不是逐字翻譯，卻非常精準地說明了直到今日仍被奉為圭臬的「潛規則」。在不談這兩個話題的狀況下，大家都可以是好朋友，但若不小心聊到宗教，不同信仰的兄弟姊妹或許就要拆家分祖產了；選舉一到，不同政治立場的一家人也要在客廳築起楚河漢界。

 

大象與騎象人

然而，我卻不太同意中文版自作主張將主標 The Righteous Mind （正義之心）超譯成《好人總是自以為是》；雖然可以從本書內容總結出這個概念，但這樣的黑色幽默，卻容易使人帶著錯誤期待地翻開一本「學術刊物」，而忽略了它其實是一本關於「道德」的研究報告（的確，作者原本想將書名取作《道德之心》）。

 

作者 Jonathan Haidt 在本書中提到人類愛「講道德」、愛說教、愛批評、愛論斷，並且「著迷於正義——最後必然會變得自以為是——其實是一種很正常的人類境況（human condition），這是人類演化得來的特質」。這正如我們的生活經驗：當我們受人質疑時，直覺本能總會讓人有千萬個理由；但當我們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錯了的時候，才會發現大腦竟然自動地為那個行為找了好幾個版本的藉口。其實我們早在一開始就暗暗知道：對，我真的是錯了！這或許正是本書中「騎象人」的比喻：當大象一看見別人的行為，便會馬上做出反應，這就像是在犯錯後自動找藉口的我們。大腦往往會立即評估，身體狀態有時也會影響道德判斷，而努力預測大象下一步的騎象人，便開始東張西望，想盡辦法協助大象的行動。

 

這種在自動化過程建立的「我是對的，你是錯的」二元對立分裂局面，若只在兩三人間或為家中小事，也許就只是小打小鬧。但當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好人，都想為別人做點什麼事，這個所謂的「好人」反而把別人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這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個信念：彷彿世界的命運有賴於自己這方必須贏得每一場戰役，才能讓小鎮村（註 1）一天又平安地度過時，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宗教的修羅場

作者以宗教與政治作為本書的最後章節，彷彿刻畫了上述無關痛癢的小打小鬧之核彈級距版本。除了自身的「道德感」驅使著自私、自利的為己天性外，人也擁有團體感。原本在個體層次間，人們的彼此競爭鼓勵了自私行為，而團體之間的競爭則有利於有團結精神的團隊。這兩種過程把人性往兩個矛盾的方向推進，使每個人都兼具「自私」與「無私」兩種特質。「政治」與「宗教」更是兩大修羅場，因此作者特別將其放入政治與宗教的觀察。

 

就以我最熟悉的宗教領域為例，宗教透過神聖化的教義、教儀、律法和教團，「讓社會習俗披上聖潔感，將霸道隱藏在看似必要的披風下」。這些規定對外鞏固宗教的界圍，對內凝聚人心、創造認同，卻也因此讓在內者目盲，成為一種追求自身團體利益，又幾乎對外毫無遮掩的手段，並隨著時間和人類的文化、基因一同演變，深深地融入每個宗教文化圈的人類習性中。

 

宗教共同體使人心繫意識形態，並且不同共同體間更互相攻擊，卻忘記彼此都是生發於對終極實在的追尋，期待能使某種大同、和平／平安（端看各個宗教如何敘說）實現的憧憬。到這裡，的確可以理解譯者為什麼會將本書標題譯成「好人總是自以為是」了。

 

身處大專世界的讀者們，或許都曾遇過這樣的處境，在教會各式各樣的衝突中，看見不同觀點者堅持己見（同志議題？教會體制？大專中心的未來……？）人人總是以為自己是帶天命的拯救者，是道德至高點的「高人」；或許，你也曾翻過他們白眼，心想，怎麼有那麼不講理的人。歡迎你翻開本書，看看這內容有點硬，卻又是緊貼我們人性軟肋的著作。你將發現：其實，我們都一樣！Good people are divided by anything, not only by politics and religion.

 

附註：

1. 卡通《飛天小女警》（The Powerpuff Girls）的故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