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或一個東西如果是好的,那麼越多是不是一定越好呢?這是我們這個時代必須回答的問題。
說起來實在慚愧,由於筆者自己本身也具有凡事往好處想的天生特質,因此也常以這類的特質來安慰學生、鼓勵學生,直到有一天聽見另一位大專牧者分享,她告訴我她的學生有天問她:「我好累,我能不能不要正向思考。」在筆者聽起來,那位學生似乎是受到「正向思考」追殺的逃亡者,而她的身邊卻沒有人能聽得見她的情緒、她的心聲。
在此因緣下,筆者開始反省光是正向思考就能讓事情好轉嗎?或者那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逃避方式?為何常感到市面上的勵志書籍,再怎麼看都只是搭上「成功」人士發順風財的事後諸葛?是什麼原因迫使我們必須忽視甚至排斥自我的感受?而面對體制、政府政策、社會現象的不公不義,許多教會的態度竟然承襲儒家的「非禮勿看、非禮勿聽、非禮勿說」的三不原則,甚至教導信徒只要相信上主,保證就是「放眼未來,明天會更好」。
如果您跟筆者一樣,對上述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或是您對正向思考有更多的疑問,那麼《失控的正向思考》這本書,勢必開闊您的眼界。
※旅程從自己開始
本書在前言提出正向思考令人擔心的核心問題:「若『正向想法』是對的,若情況真的在改善,若世人越來越快樂富足,那何必費心在腦子裡練習正向思考呢?」作者芭芭拉‧愛倫瑞克(Barbara Ehrenreich)為洛克菲勒大學細胞生物學博士,出身礦工家庭,特別關注社會底層。
芭芭拉開始關注到正向思考的問題,是從自己接受健康檢查,發現自己罹癌之後開始。當她開始搜尋與自己相關的癌症資訊時,她發現讀到的故事越多,越讓她感到孤單:為什麼沒有人與我有相同感受?為什麼沒有人對罹癌感到氣憤、難過或是驚恐?為什麼不去追究什麼原因造成,反而只鼓吹正向思考可以治癒癌症?
作者本身的經驗,不啻為對我們的一個重大提醒,正如有句成語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果我們撇眼不看問題,不追究事情的成因,只是一昧的「亡羊補牢」,此方式的正向思考是有問題的。為深究這問題的根源從何而來,她則著手進行美國哲學思考歷史演進的研究。
※加爾文主義與新思想主義
作者從第一批到達美國的加爾文教派清教徒開始研究,這群清教徒剛到美國的土地,許多事情都得靠辛苦的工作才得以生存,因而從加爾文教派的教義漸漸衍生出「重勞、重工、隨時檢視自我是否怠惰、犯罪」的加爾文主義。然作者本身並未清楚辨明加爾文教派與加爾文主義之差異性,因而將兩者混為一談實屬可惜。
不可諱言的,既取之名為加爾文主義,確實跟加爾文教派有一定程度的相關性,然而神學觀屬於形上學之思想,但主義則牽涉到實際作為。為使大家更明白一點來說,假設加爾文神學是用來面對當代處境而提出的學說或比喻,加爾文主義則是拘泥於神學字面加以實踐卻忽略自身時代處境的實際行動。因此當在美國殖民地的清教徒們生活條件已經不需辛苦求生,但努力工作與自我檢視直到自我憎恨的地步,引發許多人憂鬱退縮,並身體患病、內心驚恐。
於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哲學家們開始對宗教傳統產生質疑,新思想主義的前身「生活快樂學」於焉誕生。這類哲思開始告訴人們:「神不再心懷敵意、冷漠無情,神是一種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精神或心靈,人實際上也是精神,所以人與神存在同一境界中。」、「人類只要取得精神的無窮力量,就能掌控物質世界。」(摘自該書103、104頁)
※正向思考與巨型教會
書中特別有一章談「巨型教會」。在新思想主義的孕育之下,正向思考專家、心靈激勵導師於焉誕生。他們教導人們必須隨時維持正向態度,其影響力不單限於社會大眾,更影響了許多的巨型教會(每星期出席會眾超過兩千位以上)以及急切渴望壯大的小教會。這些類型的教會,鮮少甚至完全不會提及信仰中面對苦難的事件,認定苦難與病痛是犯罪或信心不足的結果,並向信徒保證只要專心祈求、態度正確,功成名就、富貴顯達就在不遠之處。
而這些信息正好搭上地球資源漸漸耗竭,世界經濟開始衰退,各跨國企業大幅裁員的時機。許多中年遭到裁員的人們,正處於極大的痛苦之中,正向思考專家、成功神學牧者則告訴他們,不要怪公司、不要怪制度,要怪自己不夠正向,要怪自己信心不足!於是,碳排放量、勞工、教育、食物、種子、器官…等維護人生存的基本權利,都可以被拿來交易,貧富差距越拉越大,真正存在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被遮蔽了雙眼。
※正向思考錯了嗎?
事實上,正向思考確實可以幫助我們度過極艱難的時刻,但是當一切都只能以正向思考,會使我們錯失避免犯錯,也會令我們不斷重蹈覆轍。正如《失控的正向思考》這本書的書背所文:「真正的正向思考,是具有面對現實的勇氣。」因此,我們真的知道我們的問題在哪裡嗎?還是只要篤信「態度決定高度、格局決定結局」,然後就等著明天會更好?這是一本值得推薦,一讀再讀、反覆思考的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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