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12年台灣爆發「反媒體壟斷」運動,反對旺中併購中嘉有線電視台系統業者。當時我仍在學中,一位老師對著坐在台下的我們說:「你們怎麼還有臉坐在這上課,身為未來的媒體人,你們不是早該站上街頭了嗎?」下一堂課的老師則說:「千萬不要去反壟斷,媒體圈那麼小,如果你還想要一個工作,就乖乖坐著上課吧!」當時我心中有許多疑問,如果做媒體要的是「客觀、中立」,那麼老師的立場怎麼那麼不同呢?
自以為的沒有立場
畢業後,想在台北以外的地方找到媒體工作真的很不容易,最後,我還是進到中國時報,任職台南的地方記者。我心裡想著課本上寫的「客觀、中立」,所以天真的以為:「只要不寫政治人物,就沒問題了!」於是我就跑些農業、地方小事物,也會找些和台灣歷史有關、有趣的事物採訪,但總是上不了什麼大版面。
有一天, 我寫了〈大學生寒假怎麼過〉,算是教育新聞,而剛好神研班就在我的工作轄區內舉行,幾百名學生一起參加,連在國外的學生都為了要參加這個營隊,半夜不睡覺等開放報名,所以我就寫了幾百字。同一天,我也寫了一條三名中國人到台南某個行政區進行交流,希望有機會簽署「小鎮交流」備忘錄。結果隔天,三名中國人的新聞,登上雲嘉南版的焦點新聞,神研班的新聞則只有登上台南版新聞的小角落。
主管一樣說:「你的大學生新聞一點新聞性也沒有!」我便更加懷疑自己的新聞判斷,一個是大眾看似無趣的讀聖經活動,有幾百名年輕人要參加;對比八字沒一撇、又看不出實質互利關係的三名中國人的小鎮交流,究竟哪一個比較有新聞性?後來發現,報社對中國事務、兩岸交流、「兩岸一家親」的題材特別有興趣,所以我就開始練習有「中國人來台」必寫的技能,果然受到報社的喜歡。但每次寫這些新聞時,我心裡總有些不安,總是覺得這些交流和看似讓利台灣的農業契作並不單純,但所採訪的台灣人卻為著能賺到中國錢而開心。
有一次,我發現中國減碳政策影響,導致台灣鱉蛋無法外銷至中國,使台灣鱉業大受影響,我寫了整篇新聞稿,隔日新聞只登了一句我寫的內容,其它都是同事寫的,我卻因此得到報社獎金。最後,我帶著「不得志」的心情,離開中國時報。
過了一年多,又有一個機會讓我進入自由時報,任職台南地方記者。那時跑新聞的日子,天天都讓我有滿滿的成就感,我感到有興趣的議題,都搏得不錯的版面,甚至台灣歷史文物的新聞,也能上到頭版。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不是我以前的新聞沒有新聞性,而是我未曾發現「釘根本地、認同所有住民」的價值觀深植我心,形成我對新聞價值的判斷。因此,即使不寫政治,我仍有立場;而政治,也於無形之中影響我們生活的每個層面,並隱藏在每個細節之中。
細察立場帶來的影響
若比較兩個立場不同的報社,在人們認為不起眼的用辭上,其實都有大學問!像是在中國時報,提到中國時,可寫「大陸」、「兩岸」,講到日本在台執政時期,一定要用「日據」;自由時報則一定用「中國」、「日治」,顯見報社因立場不同,字字斟酌。對於中國形象的塑造,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差別,中國時報所呈現的中國,一定是對台灣友善的,批評現在台灣政府對中國政府態度差;而自由時報所呈現的中國,一定是好笑的、離奇的、反智的,或是對台灣一直抱有武統、恐嚇及威脅的形象。
在標題的呈現上,也因為立場不同,新聞標題也得下功夫。我曾經採訪洪秀柱去探訪榮民的場合,其實全場互動很溫馨,但因為一位榮民一時沒認出欲代表國民黨選總統的洪秀柱,所以在自由時報的標題上,選擇下的標是:「台南參訪 洪秀柱和老榮民握手 榮民:你哪位呀?」新聞點閱率出奇的好。還有一次採訪宋楚瑜,送給報社的標題是「『玉面神掌』」訪大廟 粉絲:宋主席好帥!」結果出新聞時,各種稱讚宋楚瑜的辭彙都消失了!
然而,意識形態、政治的影響不僅如此,也影響著娛樂圈與宗教界。在演藝圈中,自由時報對於親中的藝人報導較少,像是吳姍儒(Sandy)到台南學校分享演藝之路甘苦,與小地方出身的台語歌手唱八點檔片尾曲,自由時報是選擇放棄吳姍儒到校授課的新聞。在宗教方面,中國時報、聯合報對於大甲媽祖出巡,一定認真報導,一連幾天大大的版面;但自由時報對於大甲媽祖只會有一條小新聞露出,卻極為重視白沙屯媽祖出巡,主要的差別和廟宇主事者的政治傾向有關。
政治對於宗教的影響,不僅出現在民間信仰之中,也出現在教會中。就像華語教派中,就曾有牧者公開在講道時說:「有一天,我們整個○○教會要一起回到中國——我們的祖國。」而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雖是各式立場都有,但也影響牧者對於聖經的詮釋與應用。像是在解釋羅馬文化對於基督的壓迫時,教會也會應用在中國政府對於中國基督徒的壓迫、大國(金錢)的文化對於基督信仰價值觀的破壞。
因此面對台灣各層面的議題、言論,都無可避免的需要考量政治與金錢(背後金主)的因素,以此來分辨消息來源的立場,與選擇自己想讀什麼媒體,想用什麼角度、立場來看待每個事件與言論。
不同立場需要對話嗎?
既然了解不同的立場,我們大多數的人,都會渴求有對話的機會;然而事實是,無論是大眾傳播媒體、新媒體、講道,其所使用的傳播方法,都不是「溝通」,而是「說服」。當大眾在接收這些訊息時,是無法與傳播者互動的,即使是網路世界開放留言,目的也非是溝通,而是盡力指出不同立場者的矛盾、不合理之處,企圖要說服對方,而不是要彼此理解。
我在任職地方記者時,經常坐在警局的休息室和警察泡茶,大多數的警察看的電視新聞不是TVBS、就是中視,一開始去那裡泡茶、寫稿,我都會有想轉台的衝動,但又不好意思,所以就跟著一起看,並對自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了解不同立場的人怎麼想。」經過了兩個月,有一天我突然覺得:「其實選韓國瑜也不錯啊!」這才驚覺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所接受的媒體訊息洗腦了!
因此面對各種立場所帶出的訊息,最重要的不是溝通與對話,而是「辨識」:一方面識別自己的立場,另一方面思考、辨識所接收的訊息,確認自己與訊息來源之間的關係與差異,進一步做出與自己立場、信仰相符合的「信仰實踐行動」。
舉例來說,若是個人的信仰價值觀,是支持回到中國就是回家,像是回到天父的懷抱一般,那麼就該唾棄、放棄「邪惡」、「屬於外邦」的台灣健保資源。若是個人的信仰價值觀,是認為台灣就是台灣、不屬於中國,要落實「釘根本土、認同所有的住民的」,那麼當看見社群平台、LINE群組中的各式訊息時,不要隨意轉發,一定要仔細看內容,無論這些內容是宗教、政治、社會議題、健康養身、來自中國的搞笑短片,甚至是基督徒的見證,都要好好分辨消息來源,不要口罵中國,敵意滿滿,卻盯著螢幕上的中國搞笑「視頻」喜笑、轉傳。
要行道,不要單單聽道
各種立場的人,我們都能學習尊重;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個人如何落實我們的信仰?若是信仰無法實踐,一切都只是「空想」,也走不出新的局面。有些人經過幾十年,仍回不了家,感受不到祖國懷抱的溫暖;有些人盼著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但是自己的兒孫們卻看著未經消化就被轉傳的訊息、用著中國小紅書、看著抖音並無意識的模仿為五斗米折腰的藝人在中國舞台上,自我介紹說:「我來自中國台灣」……。無論是回不了家,或是「來自中國台灣」,不都一樣讓人感到心痛與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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