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8 月 24 日開始，日本政府決定將貯存在福島第一核電廠內處理過的核廢水稀釋後排入海中，這項預計為期三十年的排放計畫受到全世界關注。雖然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認定此計畫對環境的影響微乎其微，但仍然引發日、韓等國公民團體反對。這個因 2011 年東日本 311 大地震所導致的核事故，至今仍影響整個日本社會。原先被認為是理性、進步與文明的核電廠，如今卻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

 

另一方面，由美國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Edward Nolan）執導，講述美國物理學家羅伯特・歐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生平的傳記電影《奧本海默》（Oppenheimer ）在全世界掀起熱潮，獨獨在日本無聲無息。遲至 2023 年 12 月 7 日，日本片商 Bitter's End 發出聲明：基於「這部電影的題材對於我們日本人來說非常重要，也有特殊的意義」，「經過多方討論和考慮」後，決定在今年上映。片商為此特別發布聲明，顯見此片在日本社會的高度爭議性；其根源就是投擲在廣島、長崎，促使二戰結束的兩顆原子彈。身為「原子彈之父」的歐本海默，自然無法在日本引起共鳴；原子彈所帶來的破壞與傷痛，至今仍烙印在日本人心中。

 

歐本海默知道自己的工作會帶來如此巨大的毀滅嗎？他的想法又是如何呢？這部電影除了訴說原子彈誕生的過程外，也讓觀眾得以一窺這位在二戰期間曼哈頓計畫主持人的人生與內心世界。

 

「拯救世界」的研究

整部作品以三條時間線交互穿插進行，分別是歐本海默自身的故事、1954 年安全許可聽證會，與 1959 年路易斯・史特勞斯（Lewis Lichtenstein Strauss，曾任美國原子能委員會主席）的商務部長提名聽證會現場。導演透過兩個聽證會上的證詞，拼湊出歐本海默生命的不同面向，以及研究量子力學、研發原子彈過程中心境的轉變。

 

年輕的歐本海默因對物理學的興趣，前往英國留學。然而不擅長實驗與數學，成為他與指導教授間關係緊張的原因，甚至製作了一顆毒蘋果要毒害教授；但另一方面，他對於新興的量子力學充滿嚮往，腦中粒子飛旋爆炸的異象深深吸引他，最終他決定前往當時理論物理的重鎮德國哥廷根大學深造，並因此認識許多一流的物理學家（這些人日後大多成為歐本海默在曼哈頓計畫的同事）。歐本海默學成後返美任教，成為美國量子力學研究的開創者。同一時間，他卻醉心於社會主義思想，且與身為美國共產黨員的瓊・塔特洛克（Jean Frances Tatlock）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最後則與前共產黨員凱薩琳・普寧（Katherine Puening）結婚。這段時間的經歷與關係，也為他未來的政治風波埋下伏筆。

 

平靜的研究生活，隨著希特勒入侵波蘭而開始走向不同的方向。當時，德國利用新發現的核分裂原理，進行核武器研發，這也使得美國政府啟動曼哈頓計畫，進行原子彈的研發工作。此時美國軍方找上歐本海默，邀請他擔任計畫主持人。身為猶太人的歐本海默，為了避免納粹率先研發出原子彈威脅世界，於是接下這個任務。他與軍方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建立一個與世隔絕的人造城鎮（洛斯阿拉莫斯實驗室），在這裡與一群科學家負責原子彈的理論與相關實驗。然而，1945 年德國向盟軍投降，研發原子彈失去了當初的必要性，部份科學家開始質疑這個計畫是否要繼續下去。但美國政府選擇繼續，最終成功製造出原子彈；之後更決定將原子彈投向廣島與長崎，結束第二次世界大戰。

 

英雄抑或死神？

因原子彈的巨大威力，戰後歐本海默被大眾譽為「原子彈之父」，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但原子彈造成的巨大傷亡，使他開始質疑自己工作的意義，覺得自己「雙手沾滿鮮血」。於是，他利用自己身為美國原子能委員會總顧問委員會主席的聲望與政治地位，開始提倡限制核武研究，主張國際社會應當採取軍備管制。

 

隨著美蘇冷戰揭開序幕與麥卡錫主義風潮下，歐本海默卻成為某些政府人士眼中的麻煩人物。尤其是他與時任美國原子能委員會主席史特勞斯多次意見衝突，以及國會上的言語譏諷，讓歐本海默成為史特勞斯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他甚至認為歐本海默在愛因斯坦面前毀謗他）。在史特勞斯的運作下，歐本海默的安全許可被撤銷，並要求他辭去顧問職務。歐本海默選擇出席聽證會，並為自己辯護。然而在不公平的審訊下，最終無力回天；而史特勞斯也在商務部長的提名聽證會上，被支持歐本海默的科學家，揭發他因為私怨對歐本海默發起政治鬥爭，最終提名被否決，其政治生涯也就此劃下句點。歐本海默晚年最終獲得平反。

 

電影最後，回到歐本海默在普林斯頓與愛因斯坦的對話，兩人的對話內容並非關於史特勞斯，而是他們發現了毀滅世界的力量。「當我帶著這些計算來找你時，曾以為我們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摧毀整個世界……。」「我記得很清楚，那又怎麼樣？」「我想，我們真的做到了。」

 

原子彈／善惡樹的光與影？

這部電影展現出理性不同面向的表現。對歐本海默而言，追求知識是他生命的意義與樂趣的來源。年輕時歐本海默沉浸在探索知識的自我世界中，回到美國後與同事合作，拓展量子力學的領域。大戰開打後，歐本海默單純地認為透過研發原子彈能夠阻止戰爭。但是當原子彈的威力超出預期，而強權間又開始追求更具威力的核子武器時，他開始意識到核子武器已經成為通往末日之門。1965 年，他接受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訪問時說到：「我們知道世界自此就不再一樣了，有的人笑，有的人哭，但大部分的人沉默無言。我想起了印度教古代典籍《薄伽梵歌》，當中毗濕奴在勸說阿周那王子要做自己的本份，為了打動他，毗濕奴變為千手化身，說道：『我現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我想，我們大家都多多少少是這樣想的。」

 

上述引用《薄伽梵歌》的自白，一般被認為是歐本海默對研發原子彈的後悔之情。但如果從原典背景（主角阿周那因為不願與親友對戰，為他駕車的黑天現出毀滅的千手化身，說服他出戰）來看，其實更像是對人類的警惕：毀滅已近在咫尺，我們只能盡力而為。

 

走筆至此，我突然想起當年吃下分別善惡樹果子的亞當與夏娃。兩人因為蛇的誘惑而吃下果子，他們確實得到分別善惡的能力與知識，但付出的代價是被上帝咒詛，並且逐出伊甸園。離開伊甸園後，人類開始按照自己的智慧建立文明，隨之而來的，卻是高舉自我及罪惡的蔓延，甚至到後來，上帝要降下大雨將人類毀滅。然而，上帝保存了挪亞一家，之後更呼召亞伯拉罕，應許他的子孫將成為大國。即使之後，以色列人展現了令人失望的歷史，上帝仍為我們預備耶穌，拯救處在罪中的我們與被扭曲的世界。

 

面對原子彈的毀滅能力與無盡的政治慾望，歐本海默即使天縱英才，也是無能為力；人類企圖運用理性與智慧解決世界的問題，結果卻讓世界陷入永無止境的暴力漩渦之中。面對陷入罪惡的人類，上帝卻一再想方設法，希望人類能夠悔改，甚至願意以愛子作為代價，只為拯救人類免於沉淪。耶穌基督用自己的死亡擊敗罪的循環，成為全人類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