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教育的權利交還給部落,未來才可能推進到民族自治的目標;將部落原有的生態智慧與文化內涵重新系統化,才能夠在原住民傳統的價值體系中,找到族群社會與文化得以生存與轉化的基礎。
※ 部落教室有助於傳承部落文化
2000年,我接下了《台灣立報》原住民版的採訪工作,深入許多偏遠的部落了解問題,看到部落面對主流社會的無助與無力,因為不同的思考邏輯,使得原住民很難理解我們習以為常的價值觀與生活方式,但生活的壓力仍然迫使年輕的原住民必須離家背井尋找出路。有的求學,跟許多平地的孩子一樣,希望藉著學習進行階級流動,可以徹底改變未來的命運;有的打工,循著交通動線的陸續開通,流動到新興的工業區,從事底層的勞動工作,同樣希望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找到另一塊立足之地。於是,擁有豐富文化內涵的原住民部落逐漸空洞化,與許多農村一樣,部落裡留下的是老人、小孩和婦女,缺乏青壯年的人口結構,使得文化的傳承成為生存之外最奢侈的事。
其實,社會經濟地位十分弱勢的原住民部落,有非常多的資源可以學習,只是這些資源往往被專業者掌控,而過去辦理這些課程也常常只是為了執行計畫,所以很多部落的編織課程初級班可能開了無數次,但是卻仍然培養不出一個品質穩定、具有生產能力的編織班,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認為原住民部落大學的長期設立有其必要性,因為它是一個穩定的學習環境,可以依照部落的情形調整課程的內容,甚或可以發展出階段性課程,進而逐步將原住民傳統技藝的學習過程系統化,讓未來原住民文化的傳承不再因為耆老的凋零而失傳。
這是一項艱鉅且重要的工程,因為每個部落都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背景,即使是同一族的原住民,也會因為生活環境的差異而在語言使用、生活習慣與文化價值上有所差異,所以透過部落教室的運作與長期經營,正可以解決過去這類學習資源永續性不足的問題,並協助部落重整原有的文化價值,建構屬於部落的知識系統。
在這樣的理念下,我們在各部落教室組織了「課程發展委員會」,希望把教育的權利交還給部落,透過部落教室的平台設置,讓部落內部產生討論的機制,進而協助進行資源的整合與共識的凝聚,相信透過這種民主討論的過程,未來才可能推進到民族自治的目標,並且將部落原有的生態智慧與文化內涵重新系統化,才不致使向來以口耳相傳為主的原住民文化與價值體系隨著耆老的凋零而流逝,在強勢主流文化的同化過程裡,才能夠在原住民傳統的價值體系中,找到族群社會與文化得以生存與轉化的基礎。
※ 南投縣原住民部落社區大學的經驗
顧名思義,所謂的部落大學就是針對原住民部落所成立的終身教育機制,「部落教室」則是各地部落大學用以號召社會認同的重要名詞,因為地處偏遠的原住民部落,如果不針對文化背景與地域限制設計課程,根本就不可能將終身教育的機制帶入原住民發展的相關議題中。
然而,各部落大學對「部落教室」的操作有著相當大的差異,以南投縣原住民部落社區大學為例,「部落教室」代表著部落資源整合的平台,透過部落課程委員會的運作,我們希望部落教室的資源可以為整體部落的發展開創一個新的機制,透過以部落為主體的對話,在共識凝聚的過程裡,逐步建立原住民對文化的自信心,並進而達到傳承文化的目的。同時,為了增進部落之間的相互認識與連結,我們依著族群屬性與分佈,將參與的部落教室以分區的方式進行串連,由各部落課程委員會的代表共同組成分區的執行委員會,並由該執行委員會推派出代表與其他區的執行委員會及相關的代表組成校務會議,共同推動「重建區民族學院」的工作。
這樣的操作方式主要的精神在於強調部落的自主與主體性,從部落教室的課程到整體的決策,都希望透過民主且公開的過程,促進原住民參與公共事務的能力,透過自決的機制,也希望能讓原住民擺脫過去習慣「被決定」的角色,不但掌握「釣竿」,還必須掌握「製作釣竿的方法」,才能夠真正以「紋有祖先智慧的釣竿」面對各種既存的壓迫與挑戰,不致在學習的洪流中迷失。
南投縣原住民部落社區大學從2002年9月成立至今,已完成了六個學期(註1)的課程,在這個過程中,校本部(掌握資源者)與部落教室之間在合作與衝突之間產生各種形式的互動模式,因而也在各個部落產生了不同的發展結果,有的部落教室逐漸摸索出發展的道路,有的部落教室則在組織化的過程中浮現更多的問題,而致瓦解停課,有的部落教室則始終只停留在課程執行的階段,無法進一步推展到組織與發展的進程。
三、從教育到發展:布農TOYOkA葡萄的品牌故事
信義鄉豐丘部落的產業經濟幾乎都維繫在葡萄的栽植上,但受限於農業資源都被平地人掌控的農會所吸納,因此原住民農戶們在栽培技術上沒能相對成長,直到「信義鄉果樹(葡萄)產銷班第六班」的出現,才改變了這樣的情況。這並不是一蹴可及的過程,而是在震災、風災的打擊下,脆弱的部落經濟體系不斷受到摧殘,卻因此激發出豐丘布農人向上提升的鬥志。
透過921地震後的社區重建工作,推動籌設部落教室,希望協助部落能夠自主安排學習課程的理念下,2002年在豐丘的部落教室開設了「葡萄研究班」,不僅將新的栽植技術輸入,也導正了許多錯誤的觀念。參與研習的農人們,不僅培養共同討論交流的機制,同時也凝聚出重組產銷組織的共識,於是專門招募信義鄉原住民的「信義鄉果樹產銷班第六班」才得以成立。
2003年,因文建會新故鄉社區營造計畫的申請,以及參與納入農委會農業經營輔導,由台中農改場的顧問、專家,到班上進行輔導培訓的研討教學。在全所福班長的協助下,研習課程均以農戶容易理解的方式來進行,以免重蹈內容艱深以致失去學習意願的覆轍,班內也舉行葡萄的品質評鑑,班員藉此可互相交流砥礪,2004年已有班員達全國各區葡萄評鑑的最高積分。葡萄品質既已確立,產銷班下個任務就準備朝品牌化努力,強調「布農人種葡萄」的品牌印象,以「布農TOYOkA」的自有品牌,強調葡萄是神所賜予部落的聖靈果實,收穫的同時也充滿希望。
2005年底,我們看到了葡萄農的努力,也在雙方平等合作的前提下,開始第一次「布農TOYOkA」的葡萄直銷活動,成功地提升了「布農TOYOkA」葡萄的品牌形象與附加價值,也奠定了我們發展原住民共同產銷平台的基礎。從「布農TOYOkA」的例子中,我們落實了教育的推展是為了帶動部落發展的理念與策略,因此,我們扮演著陪伴者的角色,陪伴部落學習與成長,並且協助他們找到自己的價值,這也是讓我們最為感動和自豪的部份。
※ 部落大學與原住民自治
原住民部落社區大學開辦至今已經有六年之久,在堅持部落自主的前提下,我們在公部門與部落之間扮演著溝通的橋樑,我們期盼給部落空間去尋求發展的機會,也期盼這些珍貴的教育資源能夠為部落充分利用,但受限於制度與現實的限制與壓力,我們仍在努力地尋找發展「族群部落大學」的可能性,因為我們相信唯有奠基為以族群為主體的部落大學,才能與未來的原住民自治工作接軌,真的達到建構部落知識系統的目的,也才能真的達到具有主體性的自治目標。
附註
1. 南投縣原住民部落社區大學的學期數應該是四年八期,但由於中央政府下放資源的時間不定以及補助機制的改動,一直未能如期舉辦,常常會有中斷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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