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一個普通的夜晚,台北義光教會的燈火通明,一群人圍著聖壇前的大桌子坐著,每個人看著手邊的幾份資料,一個字一個字默默地寫信。他們的信件可能將寄往阿迪斯阿貝巴、莫斯科、或是布宜諾斯艾利斯,收件人可能是歐巴馬總統、維克瑞瑪拉樂部長或16歲被判死刑的哈吉先生。
這群人是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簡稱AI)台灣第一小組的成員。他們每個月第二個禮拜一在義光教會聚會,根據AI提供的資料寫聲援信。從台灣剛剛解除戒嚴不久的1989年12月16日正式成立至今,整整二十個年頭。他們不但是國際特赦組織在台灣成立的第一個小組,而且直到今天,雖然多數成員已經白髮蒼蒼,仍然是台灣最活躍的小組之一。
※ AI開始關懷台灣政治犯救援
AI成立於1961年,總部設於英國倫敦,目前在全球一百七十餘國共有二百多萬會員或支持者,在七十國設有分會。1970年代,AI不僅致力於救援各國良心犯,而且推動聯合國通過〈反酷刑宣言〉,其貢獻先後榮獲諾貝爾和平獎、聯合國人權獎的肯定。1980年代,AI的工作範圍逐漸擴大,由捍衛言論表達與宗教信仰自由,延伸到保護難民、廢除死刑、人權教育。冷戰結束後,東西方意識形態對立瓦解,國際社會體認到公民自由不能脫離經濟、社會、文化權利而獨自存在。AI也在此時將視野擴及「所有的人權」和國家以外的侵犯者(例如反政府遊擊隊、跨國企業等)。2004年,AI發動全球性的「阻止暴力對待婦女」運動;明年起,AI則將以貧窮問題為關懷重點,啟動「要求尊嚴」運動。
AI成立不久,台灣發生彭明敏案。彭明敏的曾祖父彭根、祖父彭士藏都是長老教會的傳道人。1964年9月,時任台大政治系教授的彭明敏及其學生謝聰敏、魏廷朝,因發表〈台灣人民自救宣言〉被捕。海外台灣留學生,例如林哲夫等人創辦的「加拿大台灣人權委員會」,積極向倫敦AI總部求援,AI瑞典分會於是開始長期支持彭明敏。根據外交部解密檔案,AI瑞典分會代表曾致函警備總部(情治單位,現已裁撤)和總統蔣介石,請求台灣政府予以釋放。後來彭明敏獲得特赦,謝聰敏、魏廷朝也得到減刑。1970年1月,彭明敏擺脫特務監控逃亡海外,也是透過AI小組向瑞典政府申請政治庇護。
1970年代,AI多次派員來台調查人權現況與觀察審判,並在國內外許多人協助下,取得數百位政治犯的詳細資料。AI總部將調查結果傳送到各國分會,動員會員寫信向台灣政府施壓。AI救援的對象不分政治立場,從張學良、柏楊到蘇洪月嬌(雲林縣長蘇治芬的母親)、王幸男、余登發父子,都曾受到AI的關懷。AI所聲援的也不只是這些名氣較大的人物,柏楊曾回憶當時綠島獄中有位原住民政治犯莊信男,原本以為沒有人知道他的遭遇,卻意外接到許多AI寄來的郵件和罐頭,消息傳開後,包括他自己和柏楊等獄友們,因為知道還有其他國家的陌生人在關心他們,「那種感覺非常震撼,求生意志就有了。」
1979年12月10日「美麗島事件」發生,當時剛到英國進修的盧俊義牧師和前輩黃彰輝牧師、宋泉盛牧師、趙有源牧師、台南神學院前後任副院長安慕理牧師、彌迪理牧師等人,聚集在倫敦商議因應策略。盧牧師經彌迪理牧師引介成為AI的志工,與熟諳台語的安慕理牧師夫婦一同協助翻譯資料、分析情勢,促成AI發動空前的國際救援行動。12月18日,AI總部發出電報,請求各國分會參與緊急救援。以德國AI分會為例,美麗島事件前,德國五百多個AI小組中就有四十五個小組認養台灣個案,事件後更增加到八十個。美麗島事件受難者之一、現任高雄市長陳菊就曾是AI德國1224小組長期認養的良心犯。
※ AI台北一組的故事
1987年台灣解除戒嚴後,美麗島受刑人之一呂秀蓮就開始在國內籌設AI組織。籌備期間,本身曾受AI救援的高俊明牧師和高李麗珍牧師娘等人曾拜訪倫敦總部。1989年12月16日,國際特赦組織台北一組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宣教大樓七樓正式成立,選出城中教會羅榮光牧師為首任召集人。大約同時成立的台北二組則是由柏楊夫人張香華召集。一年後,台南、鳳山等地也成立小組;台南市AI說明會是由台南神學院的鄭兒玉牧師主持。
1994年,台灣分會以「國際特赦組織中華民國總會」的名稱向政府申請成立,台北一組為了堅持分會應以「台灣」為名,被迫退出AI。(註一)幾年之後,台北一組終獲復權,會員大會也在1999年決議將本會正名為「台灣總會」。最為AI會員津津樂道的是,台北一組即使在被停權數年期間,也沒有中斷聲援工作。他們長期認養南韓政治犯房羊均,不斷寫信、寄送物資,甚至派員赴韓國慰問其家屬。房羊均出獄後曾專程來台出席台灣AI會員大會,當面向一組成員致謝。
早期在台灣成立小組最大的困難是AI成員不能為本國的人權問題工作,因為當時有意加入AI的大多為黨外人士或前政治犯,他們關心的主要是台灣,當了解AI小組不能處理本國議題後,就婉謝參加。(註二)義光教會「第一小組」的部分成員雖然也有政治受難的背景,但卻能超越國界去關懷別的國家的人權,而且持續二十年不間斷,其精神特別值得效法。
※ 傳承愛鄰精神
如今,台灣各地,包括台北、高雄、台中、新竹、花蓮,總共有十幾個這樣的AI小組。有些小組已成立多年,例如歷史最悠久的義光教會第一小組、高雄第十小組(原為鳳山組,現轉至高市第一社區大學人權班)。在校園中,過去曾有輔大神學院小組(台灣第六小組),近兩年則新成立了台北的實踐、政大、台師大、新竹的交大、台中的東海、花蓮的玉山神學院等小組。有些小組關注特殊的議題,例如廢除死刑推動聯盟小組、自由緬甸網絡小組、尊嚴運動小組。台北英文小組的特色則是以外籍人士為主,用英語開會。
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的志工在紀錄台灣人權發展的過程中,發現AI國際救援網絡對台灣民主的重要貢獻,感覺到台灣也應回饋國際,因此以「台灣不會忘記」為名成立AI第32小組。他們定期聚會寫信,並以緬甸為關懷焦點,透過音樂會、參訪、連署等行動加以聲援。32小組還認養了一位緬甸良心犯──一位四十歲、兩個孩子的母親,因長年參與民主運動而被判處六十幾年重刑的「咪咪」。
耶穌公開傳教之始曾說:「主的靈在我身上、因為他用膏膏我、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瞎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報告 神悅納人的禧年。」(路:四18-19)以二十年的時間,義光教會AI小組為耶穌的精神作了最佳見證。希望他們燃起的燭光,能傳遞到台灣各個角落,照亮世界,也照亮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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