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舉辦的典禮
2009年的8月6日全校教職員、家長會全體動員忙著佈置、連絡、準備著隔天的新舊任校長交接典禮。莫拉克,今年唯一的一個颱風,不但打亂了典禮的準備,也在一夕之間讓默默無名的那瑪夏,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三民國中以最狼狽的樣貌不斷出現在電視機前,Maital配上了Biung的月光(註一),不知道讓多少人也跟著椎心落淚,不捨南台灣遭遇到的這一切。
颱風造成道路坍方,在偏遠地區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土石的崩落讓民族村的30多位親人在轉眼間離開,著實讓大家來不及有準備。災後已經天晴之後,才一批批的把鄉內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裝進大鐵鳥的肚子裡載出來,原以為很快可以回家,又怎知在五個月後,我們都還在平地流浪。
※山下新家
風災過後,教育部一聲令下要如期開學,讓教育處的長官、三民國中的校長、老師們,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要找地方讓四散的學生有地方能夠上學,找學生、借學校、尋住宿、討資源……,每天的手機要換兩三次電池,就為了讓學生能夠有最好的安置環境,顧不得原住民信仰的不同、顧不得多元文化的差異、顧不得家長的安置還沒有確定……。
最後,因著佛光山的慈悲心和各界的出錢出力出人出物資,及時讓流浪的師生有了暫時可以讀書住宿的地方,能夠如期在佛光山的普門中學開學,星雲法師也親自蒞臨感恩開學典禮後,如期開學了!
在一次輔導課程中,老師像往年般給學生進行價值澄清的活動,每個人有一百萬的虛擬錢幣,大家各自提出想要的東西列舉在黑板上,再一項一項的讓學生競標。之前大家想要標的大多是學業成績好、身體健康、友誼……等。今年的標的中,出現了過去不曾有過的「家鄉」!而且大家熱烈的競標,最後由一位同學用全部的錢幣,標回了大家最想要的——家鄉。
三民國中的第一次離鄉離家的住宿生活,不僅是學生要適應,全體教職員也都整天上緊發條,加上H1N1也來湊熱鬧,每天的生活就像是在打仗一樣,隨時都有新的狀況要考驗大家的應變能力,幸好這團隊已經培養了相當的默契,有十足的行動力,也在教育處、教師會的支援下,一一面對了各樣的挑戰,讓學習可以逐漸步上軌道。
※暫時有多久?
大家一切的努力,學生用力的適應,知道只是因為路斷了,才不得已的「暫時」離家讀書,大家都在期待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學校!但是2009年10月27日新聞突然出現可能讓三民國中移到平地上課的消息,讓大家十分的錯愕與不解,也讓村裡的大人們回想起過去到平地讀國中,因為族群文化差異造成的不愉快成長經驗,好不容易爭取成立,也在原住民地區經營的有聲有色的三民國中將會成為風災的下一個罹難者?大家的心情都忐忑低落!
要談災後重建,絕對少不了教育這一塊,原住民在世界文化上的獨特性與重要性也是眾所皆知。學校在部落社區的角色和價值,我想不需要在此多做論述。因此原住民學校之所以有她的價值,是因為她能夠供應原住民孩子們成為原住民所需的養分,而這些養分只有定根在部落、生活在部落,才能夠繼續補充澆灌。
現在「暫時」在平地流浪安置的學校,雖然衣食無虞,但就像是失了根的浮萍,孩子們的心靈囚禁在水泥叢林,和親人與部落失了親密,山上的祖靈是否還找得到這些四散的孩子?這「暫時」如果再久一些,我們的孩子或許也一個個戴起眼鏡、操起台語,讓人錯亂這深邃的眼裡那屬於山林的靈魂是否被偷換走了!
※尋找回家的路
2009年11月1日的新聞大幅的報導阿里山公路搶通了,為了要挽救阿里山的經濟觀光產業,希望遊客能夠回流!而流浪在外的同胞們,只能在軍營中眼巴巴的等著回家道路不知何時能修復。更讓人心慌是否那瑪夏的生活、生計、生存,不比阿里山大陸客的觀光產業。
台21線溪底便道尚未修復之前,要從高雄到那瑪夏,需要經過台南縣、嘉義縣,才能進到自己高雄縣的那瑪夏鄉,原本2小時的路程,需要3.5至4小時,需要四輪傳動的車子才能走。因此那瑪夏鄉民生國小確定校舍、部落都安全無虞,該學期也無法回山上。新聞報導台21線部份路段不修了!讓大家更是惶然。
一位退休的教育工作者(那瑪夏鄉布農族詩人——卜袞.伊斯瑪哈單.伊斯立端)在《卡那卡那富社區報》(註二)復刊詞中,寫到我們真的需要回家道路的心聲:
桃源鄉和那瑪夏鄉的人被颱風吹來平地了。族人因為不是循著下山的路走,所以在平地的市區裡迷了路,我們在平地被善待、被豢養,並且告訴我們說:「安心地住下來,忘了山上的家、田地和一切。離開那窮兇惡極之地,搬下來平地居住吧!」
以前,有位長者曾經對我說:「搬遷時,不可離開烏莎崖(玉山)的眼(視線)。」我很清楚的知道,倘若我們離開烏莎崖的眼的話,我們就會像眼瞎耳聾的人一樣,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會像丟失的狗一樣,到處流浪乞食,而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所有的生物為了能覓得安心居住的地方而尋尋覓覓,我們的祖先為了洪水氾濫遁入山林至今。而今,因為颱風的關係被遷到平地來,準備被變成平地人。族人開始喧嘩,變得慌張、焦躁不安。因為,我們就像被人放了餌的松鼠,不知道吃了這餌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先父在世時,常說:「住到山上來吧!因為,可以作自己,別在山下被人使喚。」至於別人的長輩是怎麼思考的,我並不清楚。不過,或許我們可以互相邀約說:「今年我們要回家過聖誕節。」
※回家
這一段流浪在平地的日子,已經在2010年1月21日結束,感謝所有曾經為三民國中(2011年改名為那瑪夏國中)付出的每個人。孩子們在重返家園後,大操場已重現孩子們活潑快樂的笑聲,給那瑪夏帶回重生的希望與活力!
※待續
災區的議題,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逐漸模糊,而重建的進度,隨著縣市合併之後,在延誤中漸漸找回方向,希望能早日恢復常態,而不再以「災區」、「重建區」的面目示人。只是還有個眼見的大問題還需要大家持續的關心-「曾文水庫越域引水工程」的持續動工。
「曾文水庫越域引水工程」在災後馬總統的保證下停工,而水利署署長楊偉甫在八八災後僅承諾,越域引水「三到五年內不會復工」,工程案並未撤銷。如今開始西隧道保護工程,並迴避曾承諾的「部落監督機制」,似乎與當初所說的「資訊公開」、「永久停工」,相去依然遙遠。
災後不到兩年的時間,就以「四年保護工程」之名悄然復工,砂石車日以繼夜的進進出出,也洩漏了將要欄引楠梓仙溪的水流往曾文水庫。莫拉克之後,楠梓仙溪的河床被砂石墊高至少50公尺,每逢大雨要來,總是要監督河床的水位是否逼近部落,現在還要在部落下築攔河堰將水流下?是否有考慮在地部落基本人身財產的安全?
而曾文水庫冬天缺水,楠梓仙溪一樣是旱季;夏天洩洪,楠梓仙溪的水混濁不堪。而且楠梓仙溪的水已在甲仙地區被攔截引往南化水庫,這工程還有必要性嗎?絕對只有那些官商勾結的政客包商得利而已啊!已經滅了一個小林村,下一個呢?他們只要找幾個御用學者寫篇「致災報告——與該工程無關」就沒事了!那四百多人的性命找誰申冤呢?不禁想問上帝,公義在哪裡?
【註1】Biung布農族歌手王宏恩,月光是他的第一張專輯中親自以布農語作詞作曲的歌Ana tupa tu。好友Maital將照片在第一時間配上Biung的歌,讓消息曝光,災後這首歌廣為流傳成為「那瑪夏之歌」,歌詞也十分貼近族人的心聲。
【註2】 卡那卡那富,是那瑪夏鄉最早有文獻記載時候的名字,也是最早在那瑪夏鄉居住的族群。社區報以卡那卡那富命名,以尊重其土地與族群,宗旨在紀錄傳遞部落的歷史與訊息。因屬無固定經費來源的組織,斷斷續續出刊。
[1]卡那卡那富,是那瑪夏鄉最早有文獻記載時候的名字,也是最早在那瑪夏鄉居住的族群。社區報以卡那卡那富命名,以尊重其土地與族群,宗旨在紀錄傳遞部落的歷史與訊息。因屬無固定經費來源的組織,斷斷續續出刊,災後預備於98年11月份復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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